前文：伤疤（二）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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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备比起那日分离时显得更加狼狈了许多，但看着精神尚好，他不由得松了口气。

他躬身行了一礼，“亮来迟了，还请主公恕罪。”刘备赶忙去扶他，“军师说的哪里话，若非军师及时到来，只怕此时我们一干人便只能投河自尽了！”诸葛亮听了他这话不由得笑了起来，几日来诸葛亮内心的焦躁不安都被眼前人的出现再度抚平了。许是行船有些颠簸，他脚下打了个趔趄，多亏刘备眼疾手快把他捞住诸葛亮才没有摔倒。刘备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疼惜来，“军师连日奔波，实在是辛苦了。”诸葛亮摇摇头，“这是臣的职责所在，安敢妄言辛苦。江上风大，请主公进舱内叙话。”说着，便把人往舱内请。刘备点头，便跟在诸葛亮身后进到了船舱里去。

刘备坐在马扎上，听着自己的先生向自己汇报着眼下的局势情况：“……夏口城池险要，钱粮颇丰。主公可久驻于此，与江夏呈掎角之势互相倚靠……”他看着诸葛亮正襟危坐的模样，不由得有些走神。

他已经快要三天没有合眼了，自从江陵一别，他当夜本想于景山暂住修整，不想入夜便被曹军追兵赶上，无奈只得起兵继续流亡，不敢有所停歇，直至一个时辰前他在江边看到了诸葛亮的战船，他高度紧张的神经才算舒缓下来。他的先生依然不知疲倦地对着他滔滔不绝，但经历过一番波折以后他实在是有些疲惫不堪。他强撑着精神四下扫视着，企图找些什么东西来分散一下注意力消解一下他的疲倦。目光逡巡几圈后，他的视线找上了先生手上的那把扇子。

诸葛亮轻轻地摇着他的扇子，“……如此，便可与曹军在此处持久抗衡了。”话到此处，诸葛亮的情绪也不由得激动起来，他手上的扇子幅度也更大了些。刘备的视线原本随着那洁白的羽毛飘摇着，突然不知为何诸葛亮的手停了下来，他的手有些颤抖，犹豫了片刻后便把手垂放在了膝上。刘备也不由得停住了他的视线。

诸葛亮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突然停下的动作很突兀，直接打乱了他说话的节奏，但他不慌不忙地端起了桌上的水杯啜了一口，随后佯作无事般的继续说了下去，但刘备也因此开始注意到，他的先生今天有些异样：

不知为何，他的手动起来非常的不自然。

刘备知道他的先生向来羽扇不离身，坐卧行走间羽扇轻摇，颇有几分旁人所不能及的潇洒从容之概。他的扇子就像是他的双手的延伸一般自然。但今天那手却不怎么灵光了。诸葛亮的右手非常不自然地端住，动也不动了。

这并不是无端的猜疑，以此为契机刘备发现诸葛亮似乎在有意的避免活动他的右手。莫非先生受伤了？难道去江夏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吗？但是他也并未听先生有所提起，如果出了事，先生也该告诉自己才是。他此刻困意全消，开始陷入沉思。正当他在思索是否要出言询问时，船已靠岸了，诸葛亮正在出声唤他下船。刘备恍然，这才忙把自己从思绪中拖了出来，快走两步跟着诸葛亮下船，此事也就被他暂且搁置起来了。

靠岸后一行人依然没有得到片刻安宁，脚不沾地赶往了府衙。到任后，刘备立刻开始着手布置规划城防建设以备曹军攻城，诸葛亮则忙着吩咐安排手下人去安顿随行的百姓落户，同时着人统计登账库里的钱粮军械以供后用。两人忙的焦头烂额，直至当夜二更前后才算勉强完成了大致的防务规划。

刘备长舒一口气，活动了一下已经僵硬的肩，直至此刻他才感觉到了片刻的安定感。他回过头去看坐在一旁的诸葛亮，诸葛亮依然坐在桌前写着什么，但刘备看得出他的状态很不好，脸色煞白，嘴唇也没什么血色，却还在强撑。刘备一阵心疼。他走上前去伸手去拍了拍诸葛亮的肩，言道：“连日奔波，先生今日还是先歇息吧，明日再做不迟，可别累坏了身子。”

他能感受到当他拍上诸葛亮的肩头时，他瞬间僵硬起来。紧接着他抬起头来，对着自己扯出一个微笑：“多谢主公关心，待亮核对完了自然会去安歇，主公先回，亮随后便来。”

刘备知道自己先生是什么脾气，自己是拗不过他的。他叹了口气，回道：“也罢，还请先生不要太过劳累才是。”诸葛亮点头，“多谢主公”

言讫，刘备便先一步起身离开了。

刘备靠在床头打着瞌睡，强撑着不睡过去。他早就困得不行了，却还执拗着要等诸葛亮来才肯睡下。他知道诸葛亮的性格，一旦他忙起来便什么也顾不上了。于是刘备便养成了这样的习惯，两人同寝时只有诸葛亮来了他才肯睡，否则便和他一起熬着，逼诸葛亮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活儿。

出此下策也实是有些无奈，但他只能用自己去胁迫先生听话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刘备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，这才听到屋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。随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，屋内的灯火被吹熄了，有人在自己身边轻轻躺了下来。刘备知道是他，便拥了上去把他抱住，鼻尖轻轻蹭在他的颈间嗫嚅着：“先生不可再这样劳累了。”诸葛亮没有说话，只是轻轻地拍了拍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示意他。刘备本来已经打算睡去，但突然诸葛亮身上有什么味道涌了上来。那股味道他很熟悉，是治疗刀伤的白药的味道

白药……？

先生身上为什么会有白药的味道？

刘备感到一股凉意从头顶浇下来，顿时睡意雪消。一时间，白天被他无意间留意到的种种怪像涌入灵台，他立刻从诸葛亮身边爬了起来。

诸葛亮不明就理，开言问到：“主公何事？”黑暗中诸葛亮看不清刘备的脸，但他听得出刘备的语气没有了方才的温柔，反而多了几分寒意。刘备冷冷问到：

“先生是不是有事瞒我？”